《红楼梦曲 乐中悲》原文丨鉴赏丨翻译丨红楼梦诗词赏析

红楼梦曲 乐中悲

襁褓中,父母叹双亡。
纵居那绮罗丛,
谁知娇养?
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,
从未将儿女私情,略萦心上,
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。
厮配得才貌仙郎,
博得个地久天长,
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。
终久是云散高唐,水涸湘江:
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,
何必枉悲伤?

【说明】

这首《红楼梦曲 乐中悲》曲子写的是史湘云。曲名“乐中悲”,是说她的美满婚姻毕竟不长。

《红楼梦曲》共十二支,加上引子和收尾,共十四首曲子。其间十二曲分咏金陵十二钗,暗寓其身世、结局,及对她们的评论。“或咏叹一人,或感怀一事,偶成一曲,即可谱入管弦,若非个中人,不知其中之妙”。曲子由太虚幻境后宫十二位舞女奉警幻之命,“轻敲檀板,款按银筝”唱给宝玉听。宝玉则手捧《红楼梦》原稿,“一面目视其文,一面耳聆其歌”。

【注释】

[1]襁褓:读音qiǎng bǎo,背负婴儿用的宽带和包裹婴儿的被子。

[2]绮罗:读音qǐ luó,泛指华贵的丝织品或丝绸衣服。绮罗丛,指繁华的生活,富贵家庭。

[3]儿女私情:爱情生活,也指小儿女之间的恩怨矛盾。

[4]霁月:晴天的明月。光风:清爽的风。 霁月光风意思是指雨过天晴后清风明月的景象,比喻胸怀宽广,心地坦白。亦称「光风霁月」。这里是比喻史湘云胸怀开朗。玉堂:玉饰的殿堂,亦为宫殿的美称。整句是说:史湘云的气质胸怀开朗大方,象白玉堂屋里的朗月清风。

[5]厮配:相配。仙郎:出色的丈夫。据脂砚斋评注提到,史湘云后与一个贵族公子卫若兰(曾出现于十四回)结婚。八十回以后的曹雪芹佚稿中还有卫若兰射圃的情节。

[6]地久天长:婚姻美满,白头到老。

[7]折得:抵消。坎坷:道路不平的样子,引申为人生道路上曲折多难。这里指史湘云幼年丧失父母寄养于叔婶的不幸。形状:情形。

[8]云散高唐:指夫妻生活短暂,这里指史湘云丈夫早亡。宋玉《高唐赋》里说:楚怀王到高唐游玩,在梦中与巫山神女幽会,临别时神女说自己“旦为行云,暮为行雨”。以后用“高唐”一词,就有男女好合的意思。

[9]尘寰:尘世,人世间。消长:消失和增长,犹言盛衰。数:命数,气数。

【翻译】

可叹她还在婴儿时,父母就早早双亡。
纵然贵为侯门千金,有谁来宠爱娇养?
幸好她生来,豪迈旷达开朗宽宏大量,
从没把儿女情爱,放在心上。
就象那清风明月辉耀白玉堂。
配个才貌双全的好君郎,
能够夫妻恩爱地久天长,
才可以抵消幼儿时受到的创伤。
却不料还是好景不长丈夫早亡,
家势衰落就像是干涸了的湘江。
这是人世间兴衰浮沉命数已定,
何必徒然为此悲叹感伤。

【赏析一】

这首《红楼梦曲 乐中悲》曲子写的是史湘云。

《乐中悲》,是说荣华富贵中潜伏着危机,欢乐中潜藏着悲哀。

湘云是大观园女孩儿个性格最活泼的一个。她最大的特点就是“英豪阔大宽宏量”,从无小儿女那种扭怩之态。第二十一回写她睡觉:“一把青丝拖于枕畔,被只齐胸,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”,睡觉也带有男孩儿之态。宝钗过生日唱戏,凤姐说一个小旦活像某个人。宝钗已看出来,一笑,不说;宝玉也猜着了,但不敢说;湘云脱口而出: “倒像林姐姐的模样!”不经心地得罪了黛玉,引起一场有趣的小口角。芦雪庵赏雪联句时,她和宝玉等人烤鹿肉吃,黛玉笑他们是“一群花子”,她则说:“你知道什么!是真名土自风流。你们都是假清高,最可厌的。我们这会子腥腋大吃大嚼,回来却是锦心绣口!”看她言谈举止多么潇洒豪放!至于喝醉酒,躺在芍药花丛里睡大觉,更是美谈。诗词作得也好,才华不在薛、林之下。

史湘云和林黛玉都自幼失去父母,寄人篱下,遭遇有相类之处,但个性却截然不同。黛玉多愁多病,整天哭哭啼啼。湘云却健康活泼,爱说爱笑,偏又有点咬舌,把“二哥哥”说成“爱哥哥”,让黛玉取笑。她也许不像黛玉那样早夭,但等待她的也决不是美好生活。

史湘云是既不同于薛宝钗,也不同于林黛玉的另一种封建贵族小姐。她出身名门,身居绮罗丛中,但幼年孤苦,无人娇养。她没有林黛玉那种见风落泪,赏月伤怀的愁肠;也没有薛宝钗那种温柔敦厚,幽娴贞静的女德。她豪放开朗,在姐妹群中堪称豁达大度,不拘小节的女丈夫。她胸怀坦荡,光明磊落,“好似霁月光风耀玉堂”。她心直口快,不像薛宝钗那样口是心非。

随着现实生活中各种矛盾斗争的发展,她的思想性格也在发展变化,她由赞助宝钗转为同情黛玉。她以乐观的精神与命运搏斗,希望“厮配得才貌仙郎,博得个地久天长”。但这样的心愿在封建末世也难实现。作者把史小姐的命运纳入四大家族之中描写,通过她个人的生活遭遇和变化,从侧面描写了四大家族之一的史家的衰败过程。曲子最后把史湘云的不幸际遇说成是“尘寰中消长数应当”,显然是唯心主义的宿命论思想的流露。

【赏析二】

《红楼梦》以“写儿女之笔墨”的面目出现,这有作者顾忌当时政治环境的因素在。因而,书中所塑造的众多的代表不同性格、类型的女子,从她们的形象取材于现实生活这一点来看,经剪裁、提炼,被综合在小说形象中的原型人物的个性、细节等等,恐不一定只限于女性。

在大观园女儿国中,须眉气象出以脂粉精神最明显的要数史湘云了。她从小父母双亡,由叔父抚养,她的婶母待她并不好。因此,她的身世和林黛玉有点相似。但她心直口快,开朗豪爽,爱淘气,又不大瞻前顾后,甚至敢于喝醉酒后躺在园子里的青石板凳上睡大觉。

她和宝玉也算是好友,在一起有时亲热,有时也会恼火,但毕竟襟怀坦荡,“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于心上”。不过,另一方面,她也没有林黛玉那种判逆精神,且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薛宝钗的影响。在史湘云身上,除她特有的个性外,我们还可以看到在封建时代被赞扬的某些文人的豪放不羁的特点。

史湘云的不幸遭遇主要还在八十回以后。根据这个曲子和脂砚斋评注中提供的零星材料,史湘云后来和一个颇有侠气的贵族公子卫若兰结婚,婚后生活还比较美满。但好景不长,不久夫妻离散,她因而寂寞憔悴。

至于传说有的续写本中宝钗早卒,宝玉沦为击柝的役卒,史湘云沦为乞丐,最后与宝玉结为夫妻,看来这并不合乎曹雪芹原来的写作计划,乃附会第三十一回“因麒麟伏白首双星”的回目而产生。其实“白首双星”就是指卫若兰、史湘云两人到老都过着分离的生活,因为史湘云的金麒麟与薛宝钗的金锁相仿,同作为婚姻的凭证,正如脂批所说:“后数十回若兰射圃所佩之麒麟,正此麒麟也。提纲伏于此回中,所谓草蛇灰线在千里之外。”那么,“提纲”是怎么“伏”法呢?这一回写宝玉失落之金麒麟(他原为湘云也有一个而要来准备送给她的)恰巧被湘云拾到,而湘云的丫鬟正与小姐谈论着“雌雄”“阴阳”之理,说:“可分出阴阳来了!”借这些细节暗示此物将来与湘云的婚姻有关。

这初看起来倒也确是很象“伏”湘云与宝玉有“缘”,况且与“金玉姻缘”之说也合。黛玉也曾为此而起过疑,对宝玉说了些讽刺的话。其实,宝玉只是无意中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,就象袭人与蒋玉菡之“缘”是通过他的传带交换了彼此的汗巾子差不多。这一点,脂批说得非常清楚:“金玉姻缘已定,又写一个金麒麟,是间色法也。何颦儿为其所惑?故颦儿谓‘情情’。(末回《情榜》中对黛玉的 评语,意谓‘用情于多情者的人 ’)”

绘画为使主色鲜明,另用一色衬托叫“间色法”。湘云的婚姻是宝钗婚姻的陪衬:一个因金锁结缘,一个因金麒麟结缘;一个当宝二奶奶仿佛幸运,但丈夫出家,自己守寡;一个“厮配得才貌仙郎”,谁料“云散高唐,水涸湘江”,最后也是空房独守。“双星”是牵牛、织女星的别称(见《焦林大关记》),故七夕又称双星节(后来改为双莲节)。

总之,“白首双星”是说湘云和卫若兰结成夫妻后,由于某种尚不知道的原因很快离异了,成了牛郎织女。这正好作宝钗“金玉良缘”的衬托。《好了歌注》:“说甚么脂正浓、粉正香,如何两鬓又成霜?”脂批就并提宝钗、湘云,说是指她们两人。可见,因回目而附会湘云将来要嫁给宝玉的人们,也与黛玉当时因宝玉收了金麒麟而“为其所惑”一样,同是出于误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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